所谓“阴阳争,死生分”,从夏至这天开始,天地间阴阳发生转换,此后阴盛阳衰,对古人来说,这个时间点同“端五”一样重要,因为时间相近,有学者考证,两大节日习俗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实现合流,本为夏至节庆食物的粽子(古称“角黍”)融入端午习俗中,早在人们食粽祭屈原之前,古人就在夏至、端午一边吃着粽子,一边缅怀祖先和祈祷神灵护佑。
为什么这么说呢,众所周知,屈原是战国时期楚国人,如果粽子最初是为纪念他而出现的话,有关它的记载当出现在战国末期或秦汉间,可至今这段时期的史料中尚未发现相关线索,文献中较早提到关于端午节纪念屈原这一习俗的是东汉末应邵《风俗通》:“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者,辟兵及鬼,令人不病温,亦因屈原。”将系五彩丝习俗与屈原联系起来,全无粽子踪影。最早记载“角黍”的为西晋周处(久居中原)《风土记》中“仲夏端五,烹鹜角黍”,又“俗以菰叶裹黍米,以淳浓灰汁煮之,令烂熟。于五月五日及夏至日啖之”。孔子曾称黍为五谷之长,这种生长在北方的农作物不仅用来作主食,还可酿酒,因其在先民饮食生活中的特殊地位(“丰年多黍”),每年都会在仲夏五月——黍成熟的月份举行祭黍仪式和尝新礼仪,“天子乃以雏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将作为祭祀祖先和神灵之品的黍,献给祖庙。渐渐地,以黍祭祀的传统延续下来,将其煮熟后外以菰叶(叶)包成牛角状,是为粽子的雏形。形状不能是方形,也不能是圆形,偏偏为角形,传承自先民以牛角祭祀神灵的遗风,在夏至吃角黍有什么用呢?周处有一句话值得注意,“盖取阴阳尚相裹未分散之时象也”,在阴阳学说理论中,夏至这天是阴阳发生激烈变化的一天,用属阴的菰叶包上属阳的黍米,象征着阴阳二气相互包裹、没有分散,吃了它,有调剂阴阳的作用。随着夏至端午习俗的合流,角黍被纳入端午节必吃名单中,这时,还没屈原什么事。
什么时候起,屈原与端午节食粽产生了关联?这得从南朝梁时吴均写的一部志怪小说《续齐谐记》说起。书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后,楚国人甚是哀痛,“每至此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屈原投江300年后,到汉代建武年间,有一天,长沙人欧回遇到一位自称屈原的人,对他说,你们每年坚持对我祭祀,很好。但筒粽常常被江中蛟龙窃食,让我很苦恼。希望你们以后祭祀我的时候,“可以楝树叶塞其上,仍以五彩丝约缚之。此二物,蛟龙所惮也。”欧回依照他的要求告知周边民众,一传十,十传百,此后“世人作粽,并带五彩丝及楝叶。皆汨罗之遗风也”。
吴均感念皇帝恩遇,却空有报国热情无处施展,终身只作到“奉朝请”这样的闲散官,这种经历与屈原何其相似,使他怀着对屈原的无限崇拜,在动乱不安的南朝局势下,以志怪小说的形式抒发对屈原的热爱和歌颂。有一个细节,吴均所说的筒粽是以竹筒贮米,与角黍不同,这就牵扯出南北方粽子起源和端午节习俗问题。
《端阳故事图》册之裹角黍,清乾隆,徐扬,绢本设色,纵20.7厘米,横18.2厘米,现藏故宫博物院
我们的祖先很早学会用火熟食,以大叶植物叶片包裹食物放在火中煨熟或是扔进沸水中煮熟剥叶而食,曾是一种广泛存在的食俗,它通常发生在大叶植物分布普遍的南方,同在新砍的竹筒中贮米加水,置火上烧烤成熟食一样,属于南方稻作民族制作食物的古老方法,在闻一多看来,“端午是个龙的节日”,吴越民族为了获得祖先兼保护神蛟龙的护佑,不仅有断发文身的风俗,在身体上刻画着蛟龙的形状,还会在五月五日这天举行一次盛大的图腾祭,“将各种食物,装在竹筒,或裹在树叶里,一面往水里扔,献给图腾神吃,一面也自己吃。完了,还在急鼓声中(那时许没有锣)划着那刻画成龙形的独木舟,在水上作竞渡的游戏,给图腾神,也给自己取乐。”吴越人祭龙的古老习俗,与北方以角黍祭祖之俗,其产生均是源于先民的生存需求,只是时间越往后,随着南北方端午习俗的融合,到南北朝梁宗懔撰《荆楚岁时记》,称“夏至节日食粽,周处谓为角黍,人并以新竹为筒粽”。北方角黍已与南方筒粽统称为粽,它们曾都是端午节的祭祀用品,南北朝时被用来纪念屈原。及至唐代,北方的黍渐渐为糯米代替,不仅家家户户要包粽子,市场上也有粽子兜售,种类多、样式巧。
看来,粽子和端午节的起源确实远在屈原以前。只是越往后知道其形成原因的先民早已不在,人们也无法理解这些习俗活动的真正动机,于是依据各自想象,对其进行新的解说,若是这些解说附会上一些知名的历史人物或是戏剧性的情节,更易吸引人们注意,从而口耳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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